本期撰稿人 陈大明 中国老子文化研究中心执行副主任、秘书长 老子学院(研究院)研究员
传承优秀文化,解读历史经典,开启智慧之光。今天,我们继续学习《道德经》第六十三章。
原文:为无为,事无事,味无味。大小多少,报怨以德。图难于其易,为大于其细;天下难事,必作于易;天下大事,必作于细。是以圣人终不为大,故能成其大。夫轻诺必寡信,多易必多难。是以圣人犹难之,故终无难矣。
老子在这一章阐述以无为恬淡姿态处世的妙法,说明大以小为本、难以易为基的道理,认为从细处入手、从小处做起,是克服困难、成就大业的最好办法。全章共分三层,第一层,开篇的“为无为,事无事,味无味”;第二层,自“大小多少”至“故能成其大”;第三层,自“夫轻诺必寡信”至结束。
先看第一层。为无为,把无为当作最高明的为。第一个“为”是意动用法,以……为……,把……当作……,意思是以无为为最高明的为,也就是把无为当作最上乘的为。下文“事无事,味无味”中的第一个“事”和“味”,用法与这里的第一个“为”相同,也就是把无事当作最高明的事,把无味当作最美好的味。
这一层清楚地说明能够学道、悟道、体道,并且最终得道的人,他的思想境界和追求的目标与一般的人相比,具有明显的差别。老子指出,这种差别一是“为无为”,也就是以无为的方法去作为,顺其自然顺道而为,看似无为,实际上可以无不为。二是事无事,也就是以无事的态度去做事,不刻意、不造作,因势利导,最终成事。三是味无味,也就是超出具体滋味的局限,进入随时品味享受大滋味的自由自在的空间。
再看第二层。大小多少,报怨以德:意思是大生于小,多起于少,用恩德仁慈来报答怨恨。
图难于其易,为大于其细:图,图谋,引申为处理、解决。意思是克服困难要从容易处着手,成就大事要从细微处做起。
天下难事,必作于易:作,兴、始;易,容易、简单。意思是天下的难事,一定要从容易处做起。
天下大事,必作于细:意思是天下的大事,一定要从细微处做起。
是以圣人终不为大,故能成其大:不为大,不自以为大、不自我膨胀。意思是得道的圣人始终不自以为是、自我膨胀,甘于自处弱小,反而能够变得真正强大。
这一层的“大小多少”表达了老子的辩证观点,把大与小、多与少看作可以互相包容、互相转化的对立统一,而报怨以德的主张已经深入人心,成为中华民族文化心理积淀的重要内容。当然,因为“报怨以德”一句与上下文内容不连贯,一些学者怀疑是错简,认为移到第七十九章比较合适,这是咱们理解时需要注意的。而接下来的“图难于其易,为大于其细;天下难事,必作于易;天下大事,必作于细”是“大小多少”辩证论证的展开,并成为千古名句而融入中华民族的精神世界,转化成了重要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。这一层最终得出的结论立足于前面辩证说理基础之上,点明圣人修养身心、治理国家和社会“终不为大,故能成其大”,把说理的指向落到了人世间,对人们是很有启发的。
接下来看第三层。夫轻诺必寡信:轻易承诺,必定缺少信用。
多易必多难:过多估计有利因素,必定在实践中遇到许多困难。
是以圣人犹难之:难,谨慎。犹难之,谨慎行事。意思是得道圣人行事处世总是重视困难的一面,不敢稍稍松懈。
故终无难矣:难,困难、磨难。意思是最终没有大的困难与磨难。
古人非常看重承诺,有“一诺千金”之说,这一层从承诺能不能变成现实出发,指出轻易承诺必定缺少信用,往往实现不了。进而告诫人们办任何事情,如果轻视不利因素,过多估计有利因素,在具体操作过程中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,并且会因为前期对不利因素估计不足,导致不能及时有效地克服困难,那么,事情办不成或者办不圆满就不奇怪了。得道的圣人深入了解、充分估计一切事情和一切过程中存在的困难,始终以如临深渊、如履薄冰的心态考虑问题、处理事情,不敢稍稍松懈怠慢,反而不会有大的困难与磨难。
这一章老子以“为无为,事无事,味无味”开篇,在宣扬他作无为之为、行无事之事、味无味之味的清静无为、恬淡处世主张的同时,又运用辩证思维方式,重点阐发由少成多的道理。
老子认为,事物的产生发展都是由小变大、由少变多,用现代哲学的观点看,都是由量变而质变、由量的积累终至达到质的飞跃的过程。因此,对于难于处理的事情,要寻找突破口,从最容易的地方着手;对于大的事情,要从小处、细微处着手,细节决定成败。老子的这种做事情要大处着眼、小处入手,要由易到难、由小及大的辩证思维方法,直到今天,仍有重要借鉴意义。
天下的大事必须从细微处做起,做事情不能只仰头向天,而应当脚踏实地。大事都是由小事积累而成的,小事不愿做、不屑做、拒绝做,大事就只能成为空想。要志存高远,更要脚踏实地,从点滴小事做起。有做小事的精神,就能产生做大事的气魄,用小事堆砌起来的事业大厦才是坚固的。那些真正伟大的人物从来都不蔑视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小事情,即使常人认为很卑贱或者是简单重复、枯燥乏味的事情,他们也都满腔热情、坚持不懈地去做。恽代英说得很深刻:“立志须用集义功夫。余意集义者,即在小事中常用奋斗功夫也。”所谓集义,就是积累的意思。“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”令人瞩目的成就,都是在千百件小事的磨炼中逐步积累起来的。
李时珍的《本草纲目》,记载药物1892种,附方11096则,被译成英、法、德、俄、日、拉丁等十余种文字,是他研究参考800多种药典、用27年时间、3次改写才最后成书。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“字字看来皆是血,十年辛苦不寻常”,写了10年,改了5次,最终享誉世界文坛。有人问鲁迅,你为什么在文学方面有那么多的成就?是否有天才?鲁迅回答说:“哪里有天才,我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。”鲁迅的勤奋程度令人惊叹。大家都知道他创作了大量小说、杂文、诗歌,但却未必知道他还勤奋地抄写了许多书。1913年3月5日,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……夜大风。写《谢承后汉书》始。”同月 27 日又记下:“……夜风。写《谢承后汉书》毕,共六卷,约十余万字。”可见,在这个月 22 天的时间内,鲁迅除了白天工作外,还每夜抄写古书约 5000字,直至把这部古书抄完为止。他形容自己写作时,“头眩手战,似神经又病矣”。这无疑是超负荷的折寿性质的艰辛劳动。涓涓细流,汇成江河,这就是“图难于其易,为大于其细;天下难事,必作于易;天下大事,必作于细”给人们的有益启发。
总之,这一章在积极宣扬清静无为、恬淡处世思想的同时,运用辩证思维方法,阐释了难与易、小与大、多与少的辩证法,启发人们“细节决定成败”,只有脚踏实地,从点滴小事做起,于细微处见精神,在持久中见毅力,才能克服前进道路上的种种困难,做到事业有成,对社会有所贡献。如果志大才疏、眼高手低,到头来必定处处碰壁,一事无成。(记者 黄佳 整理)